“新王晶“的最佳华语处女作《不止不休》封面

“新王晶“的最佳华语处女作《不止不休》

==>文:闵思嘉

今年的威尼斯电影节,人很少,但是电影并不少。因为各个国家的抗疫政策,很多人都无法来到电影节,所以厅里即便是隔座观影也没法坐满,我总觉得连带着空调也好像更冷了一些。

电影宫前面更是「冷清」,因为疫情原因,红毯被比人高的电影节宣传牌围起来,没有往年那样夹道欢迎的观众和摄影师。

我看到导演王晶走过红毯,去参加自己《不止不休》的全球首映礼,因为在这之前就看过影片,总觉得在这个时刻,他和影片中的主角韩东有点像,都共享某种孤独感。

处女作长片就入围威尼斯地平线单元,疫情后第一个三大电影节竞赛单元中唯一的华语片。王晶和《不止不休》的特殊性,已经超出了电影本体。

青年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就拍摄这么宏大、离许多观众既有经验有一定距离的题材(这个我们接下来会说)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但在看完电影的那一刻,我就完全放下了这种担心。

《不止不休》是今年最优秀的华语处女作,在之后应该会成为一种共识,等它未来和观众见面,便会有更多人认同这一点,不过现在谈论奖项还为时过早,在此祝导演好运。

下面我们就来说说电影,因为影片还没有在国内上映,我们不会谈论特别具体的剧情。

按照惯例,《不止不休》在世界首映场的前一天晚上,放了媒体产业场。出来的第一批口碑中有很多声音都说,这是一部「药神」级别的电影。

大家会这么说其实很好理解,因为《不止不休》和《我不是药神》一样,都讲了一个「没病」的人,去拯救一群「病人」的故事。

这里说到的病人,是乙肝群体。

但我不太倾向于以这样的角度去看《不止不休》,因为当你放下过往的观影经验去体认这个故事的时候,你就会发现,它说的更像是一个「黄金年代」的故事。

既是纸媒的黄金年代,也是理想主义的黄金年代。

要探讨《不止不休》,必须要将它放在一个已经逝去的时代背景下。

影片所在的2003年,应该是一个所有中国人都印象深刻的年代。

一方面,非典的阴霾尚未散去;另一方面,在这个互联网尚未席卷我们的前夜,一篇报道,就可能改变一群人的命运。

即便SARS在片中只是作为给每个人都刻上时代烙印的景片出现,疾病依然是这部电影的关键词,早在三年前就开始磨剧本的《不止不休》,甚至被赋予了它原本没有预想过的意义,在如今这个新冠肆虐全球,电影节也随之或推迟或改期的当下,它的到来,也因此有了一种贯穿两个时代、串联起过去与当下的呼应感。

说回到乙肝。现在的我们聊起这种病,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受。

我们难以想象过去,就好像过去也看不到未来一样。

仅仅在十几年前,这还是一种得上了,人生就被抛入黑洞的「绝症」。

因为被过度夸大的传染性,有人因为它,被心仪的工作拒绝;更有无数人因为它,连正常的生活都没有办法拥有,只能成为这个世界里的隐形人。

可在当时,差不多每十个中国人里,就有一个携带乙肝病毒,也就是说,这些受到歧视的人群,多达1亿人。

一个简单的疾病问题,变成了「谈乙色变」社会问题。

《中国1.2亿人的反歧视主张》开篇的第一句话,甚至可以作为《不止不休》的脚注:「一个人被歧视的后果是什么?就是你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。」

《不止不休》主角的原型人物,就从这里起步。

韩东,北漂的小镇青年,喜欢读书,擅长写字,怀揣一份新闻梦,却只是初中毕业。当他终于拿到心仪的机会,以为离记者梦越来越近的时候,却发现不是这样的。

讲述传统新闻行业的经典影片很多,这个在特定时代堪称帝国的行业,某种程度上和电影本体构成了媒介上的呼应关系。

《聚焦》《华盛顿邮报》这样的电影,不仅浓缩了足以震荡历史的新闻界大案,也让我们看到了这个传媒帝国内部运行的机制。

但在华语电影中,我们的确很少看到这样的故事。讲述新闻业很难,更难的部分在于,你如何在描述一个行业运行机制的同时,也描述它背后推动着这个永动机运作的、永远藏匿于迷雾中的庞然大物。

但《不止不休》做到了。

在这种语境下,《不止不休》中那个有现实原型的《京城时报》,也就罩上了一层传奇的面纱。

片中对《京城时报》内部的拍摄,能让人想到不少关于报业故事的经典电影,从来没有哪一部华语电影在大银幕上展示过如此逼真、生动、甚至是自有一套规矩的江湖一般的报社图景。

都不用仔细去寻找,大银幕会有更强烈的沉浸感,主人公随便经过一个场景,一个背景板、一张书桌、一个墙上的张贴物,就是让我们记忆犹新的大新闻。

这个产生新闻的内部空间,其实也是整个外部世界的历史镜像。

异常难得的是,虽然以新闻业的一次传奇事件为切口,《不止不休》却呈现出了一种深思熟虑的审慎,它更像是创作者们对自己身处社会的一种审视,对这个时代的过去,无比坦诚的一次自白。

或者说,它更贴近传奇诞生前,我们会纠结的那些转折点,走过的那些曲线——人物的成长史。

不仅仅是北京,都市漂们应该都能迅速被影片营造出来的那种「抗拒力」所捕获。

对于这些外来群体,都市展示着它模糊的态度,它好像是开放的,却又显得有点冷冰冰。

没有学历的韩东被工作拒之门外,某种程度上,和患者因为乙肝失去机会是一样的。

他们都在遭受着某种歧视。

社会歧视乙肝群体,是基于对疾病的恐惧;而环境歧视原始资本不够光鲜的青年,或许是基于对超越标准的恐惧。

标准,抗拒着标准之外的东西,是《不止不休》叙事风格,甚至是影像风格的起点。

影片也在这样的故事基调下,营造出了一种封闭而冷漠的场域。不管是犹如黑帮般的矿场,还是兵荒马乱的报社内部,又或者是韩东那狭窄油腻的厨房卧室,冷得干巴巴的北京冬天,都带有一种强烈的抗拒感。这或许会有助于你,建立对影片的印象。

你也可以把这种抗拒理解为一种「怀疑精神」。

关于这一点,我和导演在采访中聊了很多,他认为这种怀疑精神,在影片中这代人身上,是非常重要的一种特质。

不过,访谈中聊到的关于影片的更多东西,我们还是想等到有更多观众看过它后,再来探讨。

这种怀疑精神,在北漂和乙肝反歧视这两个事情之间建立起了通道,背后都是那些社会语境中已经被人们长久认定的标准。

所以在影片中,以韩东为首的一些角色,也一直都在抗拒着这套令人窒息的标准。

影片也因此建立起了那种人物与社会语境之间的,流动的、拉扯的、但同时又相互冲突的张力。

但同时,它又是异常温柔的,或者说,它选择了一种朴素的方式,一种每个人都会有共鸣的成长路径,去讲述了这样一个异常残酷的故事。

从这个角度上来说,《不止不休》从一个人物的成长史起步,超越了它的目的,成为了某种意义上「社会电影」。

它诉说了一群被社会语境背叛的人,背叛过彼此,也背叛过自我,但最终还是找到了「我是谁」的过程。

这是一个如此残酷的过程,但《不止不休》诉说它的方式,却充满了理想主义式的浪漫。这是一种最极致的燃烧,去看它,你会体会到那种来自文字的昔日荣耀,它的余晖依旧在炙烤着我们。

电影结束时,掌声很长很长,王晶上台后说:刚才我的手表一直在提醒我,我的心脏跳得太快了。

这让我想起来,媒体产业场那天的夜晚,王晶坐在酒店前面的台阶上,搜索着Twitter,想要看到关于自己影片的反馈。

现在,这些掌声回答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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